沉塘

忙着哄老婆 出来讨生活
打扰了 告辞

[亓清]戒烟

我一直以来,都是最忠实的亓清护卫队



————

简亓坐在车上,隔着与会馆两条街的距离,看着车载电视上的颁奖典礼直播画面,程以鑫此时刚刚进场。他穿着合身的西装,领带的暗纹,腕表的款式,举手向镜头示意时袖扣反射的光泽,一切都很得体。包括今天晚上那个他志在必得的奖项,一切都尽在掌控。



简亓望着街头零落的一两盏街灯出神,眼前影影绰绰的出现一个少年的影子。那人眼底藏着反叛,和温顺外表不一样的暴虐被苦苦压制,那样挣扎的摇摆的快要把自己的心撕碎的样子,在他最落魄失意的时候不期而遇,以一种不容抗拒强硬又霸道的方式改变了自己的全部生活轨迹。程以清选择了身份,他则负责打造一个几近完美的替身。言谈举止,举手投足,他一手把程以清变成现在这个无坚不摧的得体模样,甚至悲欢,甚至眼神,甚至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百般测算。所以程以清可以成为娱乐圈独当一面的新星,不仅是因为他天生属于舞台,而是简亓在三年里一笔一画重新涂抹了对方的人生,他书写他的故事,让悲剧都篡位成为奇迹。



可是他看着那人游刃有余地和身边人谈笑风生,对着屏幕上投射出的影片场景进行恰到好处的情绪起伏,俯身致辞的语气,眼角稍纵即逝的泪光,每个细节都提醒自己离那个会冲着自己露出满脸敌意的少年,确实是愈行愈远了。



简亓伸手去摸车前座的储物盒,在一堆缠乱的数据线和零钱之间掏出一个叮当作响的小铁罐。叩开盖往手心里倒出来的只有一些残余着薄荷香味的糖粉。他心烦意乱地把糖罐随手丢在后座上,拉开车门走向路边的24小时便利店。




他捏着软包结账的时候甚至有点等不及找零,拆开包装捻了一颗烟出来夹在手指间,像是抚慰了心头翻涌不息的躁动一样,那一点呛人的烟火成为了漫长黑夜里最后的救赎。



他瞥见打扮漂亮的售货员小妹叽叽喳喳地围聚在一起用手机看着实况转播,激动地轻呼着某人的名字幸福地涨红了脸。简亓拉起高领毛衣挡住下巴,把整张脸掩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避免被人认出自己是上星期那场风波的主人公之一,并不无嘲讽地想到,那人的脸天生就适合狙击芳心,收割爱意。他插着兜走出便利店,夜里的风有点凉,他手指间夹着的烟快被他摩挲碾碎。车上没找到打火机,这时据他上一次戒烟已经过去将近一年。




————

简亓上中学的时候对这种打着标榜个性的吞云吐雾是最为不屑一顾的,那个时候他是全学校女生的暗恋对象,照着小说范本描写的模范学长,弹钢琴,穿白衬衫,会侃侃而谈巴赫曲目里的蕴含的几何元素,看全英小说,上面贴满了写着笔记的小纸条。而第一次抽烟是在家里出事之后的一个星期之后,他睡在医院的长椅上,做着医生随时从icu里冲出来下病危通知的准备,并为那个几乎已经是毫无悬念的盖棺定论夜夜噩梦难眠。



终于等到了医生满怀歉意的迎过来跟他讲那些对于少年来说太过残忍的话,对于眨眼间一无所有的冲击已经变成了一把并不锋利的钝刀子,只是缓慢又不容忽视地带给他粗粝的痛感而已。而后那些亲戚之间的丑恶嘴脸,公司高层的尔虞我诈,让一直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生活变成了一个一戳就破的笑话。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把自己得意的作品卖给枪手公司,听不知名的歌手深情的演绎曾属于他的故事却无能为力。他躲在琴房里,看着对面辽阔夜景华灯初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漂亮,明白这个城市没了任何一个人都还是从容不迫地运行着。



在那些能把人完全吞没的黑暗里,他才发现烟真是个好玩意儿啊。能让人在这个世上还觉得有事可做。



后来他遇到了程以清,两个最落魄失意的人在这个无情的都市短暂相逢,以谁都未曾预料的方式在未来的路上成为了彼此的朝夕相处,成为互相搀扶走出泥沼又一步步跌入深渊的独一无二。




他在刚开始当程以清的经纪人的时候决定戒烟。倒不是什么高尚的原因,纯粹是穷。他那时候只舍得抽五块钱的大前门,六块五的黄鹤楼,抽的凶的话会常常无法自控地干咳,刺激性的烟草味常让他的衣服都有着一股干燥苦涩的辛辣。他住着公司的寝室,两个人甚至要平分二十多平米的狭窄空间,为拉一份通告可以和人拼酒拼到从椅子上脱力摔倒。



程以清不反对他吸烟,还会在练完舞之后顶着一身热汗湿淋淋地环住他的腰,在平息过快心跳的同时一声一声极温柔地叫他的名字。他叫他“简亓简亓”,然后叼着烟凑到自己嘴边借火,深吸一口气交换一个间接又缠绵的吻,呼吸交错气味杂融。那个时候他就该意识到,那份温存对于两个穷途末路的同路人来说太超过了,对方叫自己名字的声音藏着随时会越界的依恋缱绻。而事实也证明这种猜测是正确的。



后来他们在越来越大的房子里度过更好的生活,分享更亲密的关系,床榻间欲火难熬的时候那人也是这样一声一声地叫自己的名字。“简亓简亓”。像是什么能握住幸福的咒语。



可是生活从来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虚假童话故事。他记得他第一次给程以清拿到一个小公司的广告业务,还要打车去ATM机去取尾款,给程以清添办一些可以出席正式场合的定制行头,来换掉那身他亲手熨烫但是已经略微褪色的旧西装。



在他后面进来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落魄老头,在狭小的区域里翻翻捡捡。他刚开始以为他精神有问题,正要起身回避,同样排着队的一个大叔突然伸手递了根烟给他,说,“别捡了,抽吧。”那个老头居然礼貌地回绝了,嗫嚅地开口推诿说不用不用,而简亓又分明看见那双浑浊的眼睛透漏着渴望。那大叔客气地帮他把烟上递过去,看到老头深深抽了一口,那种说不出的舒坦反而使他心酸。年少的烟瘾到穷困潦倒时反而成为一种耻辱的追求,那个时候他看不到未来,也无法预见今天他们携手取得的种种成就,在业内书写的无数神话。



他害怕自己将来不得志时心里就只有一根烟的渴望,更害怕要带着那个一身反骨的少年跟自己一同向生活妥协。那天回宿舍后,他偷偷把买的烟扔了。




程以清并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戒烟。在这一点上,他向来比简亓自己更了然一般。程以清从很早就明白,简亓是个自控力很好的人,想做什么就会立刻去做,自己的私欲,他人的阻挠都不能成为他一往无前路上的绊脚石。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最无所顾忌,下手最狠的就是简亓自己。当年他决定卖曲子还债务,就再也没有给自己重新触摸钢琴的任何机会。后来决定要当一个全知全能的金牌经纪人,就能放下所有少爷架子跟对方曲意逢迎委曲求全,每晚拖着烂醉的身体回到小公寓里狂吐,还会抱着解酒汤跟他讲明天的行程,眼睛里亮得像是有星星。




只是在那之后,简亓的车上就常备着一罐清口糖。程以清买的是自己家乡的手工作糖,一大袋子一大袋子地囤起来,定时定量地给他灌满盒子放在车上。最开始烟瘾犯的时候他就摸出来含上一颗,直冲鼻腔的薄荷味像是少年清冽的笑,在很多个夜车长途中给他如沐清风的短憩,像是温凉的指腹按摩头皮时酥酥麻麻的感觉。




————

程以清在后来成名之后,在各种综艺采访中还对外有了一项粉丝心中很加分的个人技,做甜点。



有一年他生日的时候还在飞机上赶一场通告。三千米的高空上,程以清在毛毯下面偷偷握他的手,把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像他之前无数次被噩梦缠身惊醒时一样,鬓角的头发被汗打湿。简亓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回握住对方的手,压抑着某种他难以描绘的自得,用手指感受对方修剪的圆润的指甲边缘,轻轻摩挲对方的虎口,察觉到这人好像是愈发清瘦了。程以清歪着头闭着眼假寐,小小声地叫他,“简亓。”



“我在。”



他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亲亲热热地露出程以鑫的乖顺,恭敬又不失分寸地叫他简哥,会在看见摄像头的时候体贴地递给他一杯热豆浆,一副听话的娇娇模样。实际上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那人总带着一股自我保护生人勿进的倔强模样,不卑不亢地用着硬冰冰的语气叫他简亓,哪怕是在他们最亲密无间的温存时分,他也把所有难言的狂热和渴望压在低低的喘息里,贴着他耳边叫他简亓,像是要确认一个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存在。



不过简亓一直觉得,程以清对他来讲的魅力点就在于他的不完全温顺。看起来又乖又无害,温水浸过的无棱角感,但实际上有根反骨,眼底里藏着逆鳞,怼人的时候毫不留情,但又是笑眼弯弯地试探性地皮,像是想跟主人玩闹试探底线的小狐狸一样故意声张气势装凶扮狠,其实挠人的时候从来只用肉垫,根本不会舍得亮出尖尖的爪。尤其是对着喜欢的人的时候,这种温顺动物身上的倔强劲儿就分外惹人怜。



“我想给家里买一个烤箱。”



“好啊。”简亓听到那人用了“家”这种字眼,而不是什么住的地方,公寓之类的词汇。




“你不问为什么?”那人扭过脸睁开眼看他,睫毛扑朔着,像是一只马上要起飞翅膀又还柔软的蝴蝶。




简亓叹了口气,松开了毛毯下紧握的双手,说,“生日快乐。”




是抱着歉意的吧。他曾经许诺让那人过上可以不那么累的生活。他不愿意做自己,就去光明正大地演戏,程以清没有辜负他孤注一掷的信任,他们俩终于站在了成功的顶峰。只是没想到这些年程以清演过的角色越来越多,程以鑫的身份没有卸下来,反而在一张张各色各异的面具背后隐藏的更深了,想再狠心地扒开伤口看看那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就要冒着直面完好皮肤下面深藏的脓疮淤血的风险。



而简亓发现,自己对他好像越来越狠不下心了。每次从公司回来的时候看着那人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在厨房里跑来跑去,穿着宽松的起居服头发乱蓬蓬,弯着腰搅拌面糊的时候透过宽大的领口可以看见形状姣好笔直的锁骨。拿着手机对着视频像模像样地学习,并一脸欢喜地捧着蛋糕迎到他跟前的那个人,总给他一种天真无邪的错觉。让他说不出诸如保持距离,小心舆论这样理智又残忍的话来。



其实简亓挺不喜欢吃甜食的,太腻了。他最开始不喜欢吃糖,用那些包装粗糙的薄荷糖是为了戒掉他本就不严重的烟瘾;现在他对这些外表漂亮口味香甜的各类甜品也不感兴趣,吃这些是为了戒掉他对于某人逐渐流露出来的温柔上的瘾。前者伤身,后者伤神,尤其是他在某天早上接到公司高层的紧急通知之后,才明白有些瘾不能沾染,动辄伤筋动骨,祛则血肉模糊。



那段时间他忙着跟各种娱乐八卦公司周旋,动用一切人脉关系来压掉那些如毒草般疯狂生长的负面新闻。但是还是在网络上越来越多心怀不轨的猜测传闻里看到了对方煞白的脸色。知名C姓影星和经纪人关系匪浅,疑似非正当上位。一时间轰轰烈烈的爆料内幕轮番上阵,捕风捉影的东西在信誓旦旦的所谓知情人口中变成了城市里大家茶余饭后谁都可以吐上一口吐沫的不屑谈资,对于公司而言这是重大的公关危机,而简亓最害怕的是那人使劲隐藏了多年的秘密随之被别有用心者妄图深挖而浮出水面,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最后一次官方发布会上,简亓正式声明自己手下的艺人程以鑫将听从公司安排转由别的经纪人接管,而自己会退居幕后创作部门,主要负责打开未来音乐市场主捧公司旗下唱跳艺人。交出了手中的一部分实权,换来了那些蠢蠢欲动势力暂时的偃旗息鼓。只是他明白,程以清一天没办法面对自己的过去,他就不敢贸然绑着对方逼他与整个世界为敌。



程以清在那个晚上喝了很多酒,像是醉了又像是无比清醒地问他说,“简亓,你是不是要放弃我了。”



他没有回答。其实那天晚上凝涩的气氛下很适合抽烟,只是他离开那东西已经很久了。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车流川涌不息地消失在天幕深处,他很想回头对程以清说,对一个东西有了欲望,只能算是喜欢,而为某些东西忍住了欲望,才算是爱。但他只是开口说,“两个人在一起,新鲜感总会过去。我不想你将来为这事后悔而恨我。”



程以清没再说话。第二天一早,简亓从公寓里搬出去了。



再没人往他的车上放那种包装粗劣的薄荷味硬糖了。




————

简亓开着车往回走的时候,质疑起自己飞了七个小时从机场出来一路跑到颁奖典礼的现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假装不期而遇地对对方说恭喜,还是表达前经纪人看他平稳度过风波再次回温的祝贺,或许自己根本就只是自私的想从那个八面玲珑的程以鑫的外表下看到一点点独属于程以清的孤僻和叛逆来,他不属于人群,不属于狂热的掌声,不属于鲜花与光明,他是他从令人窒息的深水里拉起来的怪物。怪物只能和怪物呆在一起,他天生就只适合自己。



手机的铃声执着地响了起来,是一段音质不高的录音,里面的人带着轻笑喊着“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错”。是程以清的私人手机号。




简亓摁下接听键,屏住呼吸没有说话。对面没有传来那人一贯懒洋洋的喂,而是一个有点慌张不知所措的陌生声音。



“简哥,以鑫哥不见了!”




后面的话他都没太听清楚,只是在挂断音的嘟嘟声响起后,他抬头看了一眼路对面还剩三十秒的红灯,把车开到了最大限速,毫不犹豫地破天荒没有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掉头驶上了高架。



“我哥已经消失了,如果有一天连我也消失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在意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我会在意。你不见的话,程以清,我会发现。



————

最后他在公司旧址的一个小练习室里找到了程以清。他双手环着膝盖,把头埋在两腿间,昂贵的高定西装被团成团扔在一边,衬衫被干涸的眼泪弄得皱巴巴的。



“晚宴也无故缺席,手机也不拿,口罩帽子什么都不带,一个人跑到老城区你知道被人拍到有多麻烦吗?”



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是想问问你最近过的好吗?拍戏的时候有没有导演为难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这样跑过来旧城区很危险?为什么晚上坐在地板上不穿外套还开窗户、不怕着凉吗?想说、你有没有很想我?



“简亓。”



又来了,这样让他说不出硬话来的叫法。简亓走到他旁边,蹲下来,平视着那个人哭得红红的眼睛,被汗沁湿的额角,和还在因为啜泣而一抽一抽的瘦削肩膀,看起来委屈得像躲猫猫却被人遗忘的小孩子。



“是你说的,让我做我自己。”



简亓脱下大衣披在他身上,借势来了一个不算过分亲密的拥抱将那人裹在怀里。程以清用发顶软乎乎的头发蹭他的下巴,把鼻涕抹在他胸口的位置。



“那你现在做的是你自己吗?”



程以清置若罔闻地搂住他不撒手。这人的鼻尖微凉,顶着他的喉结,很多话梗在心头说不出口。



“程以清说,他想你了。”



“撒谎。”



简亓觉得那人的眼泪大概是透过衣服的布料流到自己的心里了吧,不然那里怎么会这么苦,这么涩,这样酸楚又胀痛,拉扯得他呼吸都艰难。他纳罕自己当时怎么狠的下心放开手,怎么舍得看他问自己是不是放弃他了,怎么忍心想象他在夜里无人的时候是怎样躲在被窝里小声的哭。我怎么舍得戒掉你。



“简亓。”

“我在。”

“我不骗你。”



小孩子躲猫猫到底是为了藏起来,还是为了被发现?程以清说想念,是因为拿捏准了他的软肋,还是长久以来对于自己体温的习惯,还是因为这里,因为自己的拥抱而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终于交代了底线?简亓想不清楚,很多个夜里,他都想这样不顾一切地紧紧抱着对方,闻着对方身上洗发水的味道,在相同的呼吸起伏里睡到世界尽头,背负的仇恨和遗憾,好像就能远远抛在脑后,像是掐灭了烟头之后残留的一缕雾气,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美好,只剩下你,这种幻觉让人着迷上瘾。是手指间的烟草味,洗过床单上干燥的阳光气味,是程以清的嘴巴里薄荷般清冽的甜味,像是戒烟时铁罐子里装的硬糖。



简亓的自控力一向很好,但是现在,用尽全力地接吻就好了,胜过清甜的奶油,胜过一万只香烟,胜过人间无数。



就现在,就我俩。



Fin.


应该会有程以清视角的另一篇算作番外

谢谢鹿老师给我的安慰,送给你



评论(29)

热度(619)

  1. 共1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